已是秋天，一場雨，廣州也有點冷了。上午在學校辦完離職手續，我就匆匆坐地鐵趕去新區找房子，下周要去新公司報到。
中午時分的地鐵比平日上下班要空曠舒服，我找了個位置坐下。終于真正意義離開學校，五年一瞬，眨眼間，在這里待了五年，本科四年，科研助理一年。過程甚煎熬，如今真的正式離開，內心還是感慨萬千。
有人說，科研助理是學士后，但我從未想過自己在學校的時間會拉這么長，去年6月下旬，大家倉促回校拍了幾張畢業照，就算是畢業了。大學四年，除了2018年入學那年感受到新鮮與自由，后續約三年幾乎都是在嚴實的口罩中度過，斷斷續續線上線下上課，實習是遙遠的傳說。畢業時同學們或笑或哭著不舍地道別，但每個人都不如想象中輕松，畢業的迷茫只有當事人知道。
我爭取下是有保研機會的，最起碼能申請2 3輔導員計劃。當初奮力從粵西小鎮考上這所985，懵懂地選了個高分專業，上學時認認真真，過著高中一般單調的學習生活，拿了各種獎學金和榮譽，但時常深感茫然無趣。在課堂上昏昏欲睡地聽老師拿著古舊的教材和PPT講述各種高深理論，蜻蜓點水般瀏覽，對真正的知識不求甚解，期末則根據圈劃的重點認真背誦應對考試。
《二十不惑》劇照
雖然我能在考試中拿到接近4的績點，苦讀四年，卻依然對金融專業幾乎一無所知，內心深處對投資銀行學、證券、管理學這些高大上的概論也談不上熱愛。對本專業無感無愛，加上家庭并不富裕，我從未想過讀研，一心只想早早賺錢，所以沒爭取讀研機會。可能我就是個固執短視的人吧，但我認為讀研起碼要找到真正喜歡的方向才能心安地付出三年。
今年大火的張雪峰勸告普通人家的孩子慎報金融專業，我們班同學聽后深以為然，當初我們這些高考幸運兒填報志愿時也從未想過光鮮靚麗的熱門專業就業竟會如此難。
畢業時，班里約40人，實際只有零丁幾個同學拿到offer，還有幾個讀研深造或考上公務員。更多是二戰考公考研，我也去考了公務員，從烏泱泱400多個報考者中擠進前五，進面的5個人中有一個是同班同學，還有一個是我們師姐。被刷下來我并不覺太悲傷，只想著二戰。
或許是考慮到疫情及提高就業率的需要，學校去年科研助理招聘量翻了倍。我和舍友小雨也應聘了科研助理。小雨考研失敗，打算二戰考研，我則想著先養活自己，再一邊備考公務員一邊物色更好的工作機會。就這樣，我們在學院留了下來，在附近找了個小房子合租，從學院的學生變成學院的打工人。
《愛情而已》劇照
簽勞動合同時，學校人事老師跟我們說，科研助理是為了讓學生有個過渡緩沖期，工資不高，一個月扣完社保公積金到手有兩千多，能滿足基本生活需求。每周值班兩天左右，其余時間可以做自己的事，找到出路隨時可以離職。然而并非每個老師都理解學校科研助理的精神，或許理解了也未必嚴格執行。每個科研助理會分到不同的部門、實驗室或某個老師的項目團隊，大家的具體工作也因人而異。
我和小雨都是院長實驗團隊名義聘請的，由于我以前在學工辦做過學生助理，入職一周不到就被安排去了學院黨政辦公室，年近五十的宋姐是辦公室主任，到黨政辦第一天宋姐就跟我說：你雖然是院長項目聘的科研助理，但學院行政人手不夠，考慮到你之前在輔導員那里做過助理。我就跟領導申請把你叫來行政辦公”。我懵懵懂懂地答應著。
在學院黨政辦工作后，我幾乎成了整個辦公室老師的全日制助理，行政的老師經常非值班時間都會叫我過去布置會場、打印資料、收發快遞等，工作雜碎且忙碌。宋姐甚至叫我登錄她賬號幫她處理財務報銷、資產審核等事宜。規定的兩天值班時間根本做不完工作，只好平時也回辦公室工作。工作一旦做開，即使非分內的事都仿佛固定生在頭上，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理所當然認為是你的工作，因此我身上越積越多瑣碎的雜活，每個老師都能毫無顧忌地叫我協助，我就像個隨時被使喚的小丫鬟。
《成人孩子們》劇照
后來宋姐干脆要求我增加值班時間，另外做些酬金給我，每個月到手能有3000來塊，但改變不了這份工作沒發展可言的事實。值班變成五天，真的占用我太多時間，也讓我沒時間復習，我內心非常抗拒。奈何剛參加工作，臉皮薄，對著老師完全不敢拒絕，而一開始沒拒絕的東西，就會一直做下去。
寒假，一個老師要快遞MBA項目資料給合作機構，我本來規劃好回家的日期，宋姐專門叫我推遲回家，先把快遞寄出去。那天上午，放假的辦公室空曠寂靜，我一個人默默地打包資料、聯系快遞，委屈得雙眼落淚，內心直怪自己無能為力又懦弱。下定決心過完年一定要更加勤快投簡歷，找個能學點東西的工作也好，而不是一直耗在無意義的雜活上。
小雨的情況也好不了我太多，她分在實驗室，院長實驗室的團隊規模很大，除學生及博士后外，還有五六個專職行政人員，辦公室坐得滿滿當當，沒有固定工位能分給小雨。好心的輔導員就在旁邊自習室給她留了個卡座，叫她不用值班時就在自習室好好學習。
開始她還能一周值班兩天，平時則在自習室學習。但實驗室一個行政姐姐懷孕了，很多工作逐步交給小雨。院長實驗室周末的接待和會務很多，小雨周末都經常要回去布置會場，等一群人開完會，她又要收東西、搞衛生、復原，或者寫些沒人看的內部新聞稿。有時領導不喜歡桌椅擺法，就只能一遍遍按不同方式擺放、拍照給他看效果選擇。
《當愛情遇上科學家》劇照
忙忙碌碌一整天，晚上當我們回想工作內容，都是些說不出價值的瑣事，更別說有成長。每日瑣瑣碎碎的事占了我們太多精力，當初想好的考研考公實際并無太多時間復習。
12月底是考研的日子 ，為了專心復習，小雨在11月中提了辭職，在小租屋全身心沖刺考試。確定筆試過了線，才安心回家準備復試。小雨回家后，我換了個遠一點的房子，租金減半，每天通勤時間則要一個小時左右。
晚上回到家經常累得一動都不想動，但快速解決晚餐后，我都會抽時間投簡歷或做點題目。
在高校體制內做助理讓我對體制生活有了一定認知，對考公考編不像最初熱情高漲，加上今年我再看同專業的崗位很多已經要求研究生畢業，導致我不敢只寄希望于考公。雖然保持著斷斷續續的復習，但更迫切的是盡早找到正式工作。
寒假回來，我依舊像八爪魚一樣忙忙碌碌，會場布置、會議紀要、新聞稿、訂水訂飯、衛生檢查等充斥著每一天。投出去的簡歷回復甚少，偶爾一兩個面試也被嫌棄非應屆生還沒經驗，我真怕自己就這樣困在這里出不去。
辦公室的行政老師經常開玩笑說，這個工資招到我簡直就是撿到寶，做事認真主動，學習能力強。每當這時我都只能笑笑但內心非常難過，以及尷尬，越發覺得自己不該在這里。
《二十不惑2》劇照
辦公室老師多數四五十歲，孩子跟我差不多大小，她們閑聊經常會說起自己的孩子。聽著她們送孩子出國、為孩子規劃人生。我有時也會羨慕，但畢竟每個人都有不同境遇，只能走好屬于自己的路。有時個別老師私下也會跟我說還年輕，要好好規劃工作和發展，這份工是沒發展前途的。但說完她們依然會把不想干的各種雜事分過來。
三月底，新領導換屆，要翻新辦公室，提升學院形象，宋姐負責對接。但宋姐說自己身體不好，叫我協助。我就用她賬號申請施工許可證，每天到施工現場檢查拆除、搭架、抹灰、噴漆等施工細節，把進度拍照給宋姐，她再在群里匯報。
施工現場油漆味灰塵很濃，帶著厚厚的N95口罩，都能聞到油漆味，且甲醛超標，我每次站一會就會耳鳴喉嚨痛，要在校道呼吸很久新鮮空氣才能稍微緩過來。最終算是在摸索中完成監工，也沒人說什么，領導甚至不知我每天在監工。反而是宋姐開會匯報總要強調她完成了學院大事：翻新了學院，提升學院新形象。
時間在瑣瑣碎碎中一天天流逝，一晃又到七月，面試開始多起來，但我面了幾個都沒面上。暑假回來，跟學校簽的一年合同也即將到期，我也實在不想再耗在這里，更加焦慮工作去向。
《曾少年》劇照
輔導員也替我著急，私下幫我留意，看到一個師兄的公司招聘本科應屆生，公司在新區，崗位是財務部的商務助理。輔導員趕緊大力推薦我，說明了我的情況，還叫師兄幫我優化了簡歷才發過去。當我終于拿到offer ，心中大石落下，馬上跟宋姐說明辭職，宋姐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我去跟輔導員道別，她很替我開心，但也沒說什么，只是溫暖地叮囑到：現在是踏出社會第一步啦，以后要照顧好自己。
終于，畢業一年后，在秋天的季節，我正式離開學校。
中學英語聽力語音測試總是用馬克思的名言“生活就像海洋，只有意志堅強的人才能到達彼岸”。未來道路漫長，不知是充滿荊棘還是充滿驚喜，唯有希望自己真能成為目標堅定的人，在選擇的道路勇敢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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